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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传佛教史上的巅峰对决:摩诃衍与莲花戒的辩论

发表时间: 2024-09-12 17:19

藏传佛教史上的巅峰对决:摩诃衍与莲花戒的辩论

公元8世纪时,禅宗传入吐蕃,与早已传入的印度密宗发生了冲突,赤松德赞赞普为此举行了一场辩论会,胜利的一方将被奉为吐蕃国教,失败的一方将被责令退出吐蕃。印度密宗的代表是莲花戒上师,禅宗的代表是摩诃衍禅师。这场辩论一共进行了3年。按密教的说法,摩诃衍在辩论中失败了,所以禅宗就退出了吐蕃。但敦煌的资料显示,摩诃衍并没有在辩论中失败,而是取得了辩论的胜利。那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呢?今天我们就来还原一下当时的历史。

吐蕃早年信奉的是苯教,公元7世纪之后,印度密教逐渐传入,与苯教发生过激烈冲突。密宗修建的寺庙大部分被捣毁,大、小昭寺被弄成了屠宰场。文成公主从长安带去的释迦牟尼金身像也被埋进了土里。赤松德赞(742-797年)继位后,从印度请来了寂护和莲花生大师,密教才获得了立足之地。此后,汉地的禅宗也逐渐向藏区传播,于是与密教产生了竞争关系。

在吐蕃传播禅宗的是名叫“摩诃衍”的禅师,吐蕃人称之为“大乘和尚”。

“摩诃衍”是他的法号,他的本名叫什么已经搞不清楚了。他早年在长安出家,修学的是玄奘开创的汉传唯识宗,打下了良好的佛学基础。后来受禅宗影响,投入到神秀的弟子——降魔禅师门下,修习北派禅宗,对《楞伽经》有非常深入的研习。后来又转入南宗惠能的弟子——菏泽神会门下,修习顿教法门。所以摩诃衍对唯识、北禅、南禅都有深入了解,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三藏法师”。

得到菏泽神会的印证后,摩诃衍被派往敦煌的一个佛寺当住持。当时的敦煌是连接内地与西域各国的交通要道,这里商旅往来十分繁荣。摩诃衍在商人和军人中传播佛法,很快成为当地有名的大德高僧。

但是,755年爆发了安史之乱,唐朝国力严重受损。吐蕃趁机想夺取敦煌,占据这个东西方交通要塞,为此与唐军展开了争夺战

摩诃衍利用自己在当地的威信,经常为唐军筹集粮草。吐蕃军队发现后对摩诃衍所在的寺庙进行突袭,将他抓了起来。

由于摩诃衍不是军人,而是一位僧人。吐蕃将领不敢杀害出家人,但又不能放了他。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拉萨请示赤松德赞赞普。

赞普的答复是:将摩诃衍送到拉萨来。摩诃衍于是就被当作俘虏送往拉萨。在路上走走停停,摩诃衍一路弘扬佛教,还学会了吐蕃语。

差不多两年之后,他才来到拉萨。爱到了赤松德赞的热情接待,被奉为上宾。

赞普请摩诃衍在吐蕃弘扬佛法,他愿意全力支持。

据藏传史料记载,莲花生大士的弟子南卡·娘波、鲁钦·桑吉益西、再传弟子郭·益西扬等人成了摩诃衍的弟子。赞普的爱妾没庐·甲茂赞、姨母悉囊氏等三十多位宫中贵妇出家做了比丘尼,成为摩诃衍的女弟子。不出几年,皈依摩诃衍的吐蕃弟子已达数千人。这严重挤压了密教在吐蕃的势力范围,双方为此冲突不断。

摩诃衍为何这么有吸引力呢?因为他弘扬的是禅宗“顿悟法门”。此时的禅宗已由六祖惠能时的“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变成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由惟论见性发展到了呵佛骂祖。

摩诃衍认为,学佛修道不需烧香拜佛,不需念咒做法,不需坐禅读经,只要在日常生活中不生妄想,便是解脱成佛。吐蕃人普遍文化较低,基本上不识字,对深奥的佛理望而生畏,现在摩诃衍告诉他们,根本不需要读佛经,也不用去礼拜佛像,只要你能在日常生活脱离妄想,就是在修行,就可以解脱成佛。立即吸引了众多吐蕃。他们放弃了对印度密教的信奉。使得那些香火旺盛的密教寺庙变成门可落雀。没有人再向密教高僧布施财物,寺庙没有了收入,已经难以为继,只好关门大吉。

摩诃衍唐卡

摩诃衍的存在,对密教是一个重大的威胁。双方的信众为此发生了严重的冲突,甚至到了拔刀相向的程度,造成了僧人娘·夏弥、梅果、聂·毕玛被杀的事件。这时,密教僧人益希旺波向赤松德赞赞普进言:“圣静命上师(寂护)临终前有嘱咐‘哪里有佛法,哪里便有竟争。如果到时吐蕃佛教出现论诤,可将我弟子莲花戒召来,他必能驳倒谬误,平息论诤。”

赤松德赞于是派人到印度去请莲花戒。

莲花戒是瑜伽行中观派大师寂护的弟子,曾在那烂陀寺担任讲师,因注释寂护的著作而得名。

据说当时摩诃衍住在桑耶寺,寺门前有一条河,莲花戒来到吐蕃后,先在河对岸观察摩诃衍。摩诃衍知道莲花戒来到了河对岸,于是也来到河边与莲花戒隔河对望。

双方隔得太远,无法用语言交流,于是用动作手势打起了机锋。莲花戒举起手杖在自己的头顶上绕了三圈,意思是问摩诃衍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众生的生死轮回?

对岸的摩诃衍于是用手举起袍襟摔了两下,意思是众生流转生死的原因是有‘能’‘所’的无明。

旁边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两位在打什么哑谜。

大约一个月后,赤松德赞召集密教和禅宗僧人代表在桑耶寺举行辩经大会。密教一方以莲花戒为上首,另有数名密宗上师为助手。禅宗一方以摩诃衍为上首,另有吐蕃弟子南卡·娘波、鲁钦·桑吉益西等人为助手。

赤松德赞赞普向双方代表各献一个花环,然后宣布辩经规则“谁辩论胜利了,就请失败的一方将面前的花环敬献给胜利者!”

辩论会开始,双方进行了长达三年的辩论,涉及的内容非常多,但争议焦点主要有五个方面,以下内容需要有一定的佛法基础才能看得懂。

一是关于什么是“大乘”的问题

因为摩诃衍被称为“大乘和尚”,所以双方就从什么是大乘佛教这个问题开始。

莲花戒问:所言大乘经者,何名大乘义?

摩诃衍答:《楞伽经》曰缘有妄想,则见有大小乘,若无妄想,则离大小乘。无乘及乘者,无有乘建立,我说为大乘。(摩诃衍的意思是:判断大小乘的标准在于离不离妄想,大乘本无乘,有妄想才有大小之别,若离妄想则无大小乘之分。将佛教分为大、小,这已堕在小乘。)

莲花戒问又问:《楞伽经》云:所言与声闻授记,化佛化声闻授记,据此只是方便调伏众生,数个义中,涅槃道是三乘也。若离于想,大小之乘,无可言者,谓无(妄)想否?观大小乘,非无大小;譬如声闻,证涅槃后,大小之乘,更无所观,此声闻人,岂得言入大乘道否?

摩诃衍答:所言化佛与化声闻授记者,声闻人为未见法身,及以报身,唯见化身。所以化身授记,正合其理。《楞伽经》云:我所说者,分别尔焰识灭,名为涅槃;不言涅槃道,是三乘也。《楞伽经》偈:预流一来果,不还阿罗汉。是等诸圣人,其心悉迷惑。我所立三乘,一乘及非乘,为愚夫少智,乐寂诸圣说,第壹义法门,远离于三趣,住于尤境界。何建立三乘,诸禅及无量,无色三摩地,乃至灭受想,唯心不可得……

摩诃衍认为,佛法本无大小乘之分,所谓三乘佛法,是佛陀为凡夫钝根建立的方便法门。

莲花戒说:《勇授问经》云菩提心福德,假设若有色,遍满虚空皆,福尤过于彼。为回向空性及大悲心要所摄之无上菩提,当勤修布施等福德资粮。

莲花戒认为大乘佛教包括“方便”与“智慧”两个方面。菩提心是划分大乘和小乘的界限,若具备悲心及菩提心,就是大乘;若不具备悲心及菩提心,则是小乘……

总之,摩诃衍认为大、小乘之分是对未脱离妄想的钝根凡夫所立修行方便,不可执着于此,因为佛法本大小之分,也不需要修种种方便。为求得智慧,大乘小乘都只是途径,不能将执着于某一途径,否则便是著相,离解脱越来越远。

莲花戒则认为佛法确有大小乘之别。划分的标准就是看是否有菩提心,有菩提心者即可入大乘。为了获得涅槃,在菩提心的基础上,要修行“方便”及“智慧”二门,智悲双运。行菩萨道者不仅要体悟空性,也不能舍弃世俗,需要修种种方便,为众生作种种利益事。

二是是否修布施六度的问题

“六度”也叫“六波罗密”,是指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大乘佛教认为这是从生死到涅槃成佛的必然修持途径。

莲花戒问:六波罗蜜等及诸法门,要不要(修)?

摩诃衍答:如世谛法、六波罗蜜等,为方便显胜义故,非是不要(修)。如胜义离言说,六波罗蜜及诸法门,不可说言要与不要,诸经广说。

又问:世间及第壹义谛,是一是异?

答:不一不异。云何不一?妄想未尽已来,见有世谛。云何不异?离一切妄想习气时,一异不可分别。

又问:此方便为显示第壹义故,只为钝根者;为复利钝俱要?

答:钝根不了胜义者要;利根者不论要不要。

又问:六波罗蜜等及余法门,不可言说要不要者,何为不可说?

答:为法性理,即不可说。据法性理中,要不要,有无一异。俱不可得。

又问:言经文广说,如何说为说言要不要不会。

答:经文广说,钝根说要;利根不论要不要,譬如病人要药,求渡河人要船,无病之人不言要不要,渡河了,更不要船。

摩诃衍认为,在世俗谛中,六度诸法不是不要修,因为凡夫未离妄想,所以需要修布施六度。而在胜义谛中,已离妄想,世间与第壹谛不一不异不作分别。所以,未离妄想的凡夫钝根需要修布施六度,而离妄想者则不需要修布施六芳。就像病人需要吃药,而健康的人无需吃药。想过河的人需要船只,已过河的人不需要船只。

莲花戒认为,布施六度是修菩萨行者的必然之道。他说“彼菩萨行是波罗蜜多、四无量、四摄法等的分支,在《无尽意经》、《宝云经》等中云之。菩萨应学世间技能工巧等一切,更何况出世间之禅定等。若不如是,如何行利益一切有情事业?诸菩萨之修行总括起来有二,即方便及智慧。既非唯智慧,亦非唯方便。”菩萨不仅要修佛法,还要学世间法,例如各种世间技能工巧,这样才能利益一切有情。菩萨不修佛法,不能出世,不修世间法,不能入世。所以智慧与方便都要修。

摩诃行认为,佛法本无善恶之分,修与不修皆是妄想。善行、恶行皆障蔽法性。所以,涅槃解脱在于脱离妄想,而不在修布施六度。

三是关于“不思不观”的分岐

莲花戒问:离一切相名诸佛,是何经说?

答:《金刚经》云: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楞伽经》中说,大慧菩萨白佛言:修多罗中说,说如來藏本性清净,常恒不断,无有变易。具卅二相,在于一切众生身中,为蕴界处垢衣所缠,贪著患痴等妄想分别垢之所污染,如无价宝在垢衣中。

据斯道理,佛性本有,非是修成,但离三毒、虚妄、妄想、习气垢衣,则得解脱。

问:言一切想者,其想云何?

答:想者,心念起动,及取外境,言一切者,下至地獄,上至诸佛已下。《楞伽经》云:诸法无自性,皆是妄想心见.

问:云何看心?

答:返照心源看心,心想若动,有无净不净、空不空等,尽皆不思议,不观者亦不想。故《净明经》中说:不观是菩提。

问:若离想不思不观,云何得一切种智?

答:若妄想不起,离一切妄想者,真性本有,及一切种智,自然显现。如《华严》、《楞伽经》等云:如日出云,浊水澄清,镜得明净,如银离矿等。

莲花戒:如是,彼若舍弃妙观察智,则舍弃了择法觉支的正菩提觉支。若无妙观察智,瑜伽师以何方便,将无始以来执着于色法等之心识安住于无分别呢?于一切法无任何忆念、心无所思,能趣入正法门。此不符正理。若无妙观察,则无法将曾经体验之诸法安住于无忆念、不作意的状态。若言:此等法我不忆念,心不作意,如是观修。此'不忆念、不作意',即是極为忆念、極为作意也。

摩诃衍的意思,众生本来具有佛性,并非修习而成。佛性被妄想覆盖,通过不思不观脱离妄想而得以显现。莲花戒将摩诃衍的“不思不观”理解成了“心不作意”,这显然是一种误解。所以莲花戒认为只修“不思不观”无法通达“一切法皆无自性”。这当中需要运用妙观察,安住于无忆念、不作意的状态。莲花戒认为,妙观察智是认识、通达性空的主要路径。而摩诃衍认为这是头上安头,到时妙观察智又成了障碍,为了除掉一个旧的障碍而建立一个新的障碍,如此循环,永无出期。

四修持方法上的差异

摩诃衍主顿悟成佛。莲花戒主依次第渐修。

莲花戒认为修行有一个非常复杂的程序,逐级上升——从初生悲心,再从悲心生起菩提心,然后再修闻、思、修三慧,然后止观双运,智悲双运,再通过五道十地,才能成就“一切智”。这是传统大乘佛教的基本观点。

而摩诃衍认为只要能离妄想,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根本不需要去修这样那样的道,也没有什么次第。

五是生死与涅槃问题

摩诃衍认为,有妄想才有生死与涅槃的区别。“若具妄想是生死,若离妄想则是解脱、涅槃。”

摩诃衍说:“一切众生,缘无始以来,妄想分别。取著妄想善恶法,或长善,或长恶。以是因缘,流浪生死,出离不得。所以经文,凡所有想皆是妄想,若见诸想非想,则见如來。若了知此一念功德,经无量劫,修习善法,不如此一念功德。”

莲花戒说:“由于大悲普摄,世尊现证一切智位,然于世间广行一切众生之利益。譬如无住涅槃,由于世尊大悲故,不堕涅槃。”

关于生死与涅槃,双方的区别还是离不离妄想。摩诃衍认为远离一切妄想就是涅槃,未离妄想就是生死轮回。而莲花戒认为大乘菩萨修行的zui高境界是无住涅槃,既要现证空性,也要修行布施等世俗一切方便。

……

这场辩论持续了3年,从公元792年到794年。会场中的两个花环早就枯了。由于赤松德赞本身佛学水平有限,他委托巴·赛囊作为仲裁人。而巴·赛囊却是信奉密教的。

到了794年,赤松德赞已处于弥留之际,他将辩经的事全权交给了巴·赛囊。不久,赤松德赞赞普驾崩。巴·赛囊便宣布莲花戒取胜,同时责令摩诃衍退出吐蕃。

辩经结束后,摩诃衍并没有立即离开吐蕃,而是留在那里又修建了几座寺庙。据说摩诃衍不甘失败,派杀手把莲花戒杀了之后才回到敦煌。

莲花戒确实是在辩经后的第三年被杀的,但杀的人并不是摩诃衍派去的。一代高僧摩诃衍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