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 2022-09-01 16:53
在写作“《九成宫碑》日课”专栏的过程中,我时不时会收到一些朋友的问题,问我某某字该怎么写。
这些字要么是《九成宫碑》里根本就没有的,要么碑文里虽有,却像上面这个“胶”字一样残泐过甚,面目模糊。
对这些问题,我一般是不回复的。倒不是我不能写,更不是我懒得回复,而是我认为,径直告诉这些朋友我是怎么写的,其实间接剥夺了他们的一项权力。
这就好像我从小到大最讨厌有人倚老卖老地跟我说“你怎么怎么做是不行的,等以后你就明白了”——你不行那是你的事儿,我愿意去尝试是我的权力。谁要粗暴地剥夺我尝试的权力,我将不惜与之决裂。
说回到临帖上来。遇到上面的“胶”字这样被石花大面积覆盖的字,我们千万不要在第一时间就产生畏难的情绪。
因为依靠我们的经验去补出这个字,将是一道再好不过的测验题。
如果补出的这个字放回到全篇中,居然能和我们临写的其他字形(注意,是和我们自己临写的字形,而非和拓片上的原字形)和谐共存,那就意味着我们对这块碑的风格特征有了基本的了解和把握。
这种能力靠问别人是练不出来的,只能在补字的过程中通过独立的思考和探索去完成。
当然,补字也不是完全向壁虚构。我们可以参考原作者在其他作品中书写的类似的字,比如欧阳询在《皇甫诞碑》中也写过“胶”字:
但是参考《皇甫诞碑》的时候应该注意到它与《九成宫碑》在风格上的细微差异:相比于《九成宫碑》,《皇甫诞碑》的笔画更加痩硬,露锋处多,圭角锐利(有时候看起来,不免有点儿“扎人”的感觉),而且笔画斜行扛肩的趋势也更加明显。
直接照临上面这个“胶”字,置入《九成宫碑》的临稿中,大概率是会有违和感的。
最后,附上我补出的“胶”字:
临这个“葛”字的时候,我们不妨拿它和另一个字做个比较:
左边一个字是欧阳询在《皇甫诞碑》当中写的。大多数研究者相信,《皇甫诞碑》是早于《九成宫》的作品。
从《皇甫诞碑》的“葛”字看,欧阳询似乎刻意地突出一种痩硬清健的风格特征。横画的扛肩、竖画的内擫都表现得比较夸张,因为横转竖时调锋的角度比较大,所以横折一笔产生的圭角比较尖锐,就像一个人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样子。
写到《九成宫碑》的时候,欧阳询已入老境,结字更趋于平和宽绰,所以“葛”字当中的两个框架结构从《皇甫诞碑》的倒梯形变成了《九成宫碑》的近于长方形,透出一种稳重的气息来。
临写这个“台”字,只要处理好一个关键细节,就有望成功。
“台”字虽然结构复杂,笔画很多。但这些笔画实际上都能被纳入上图示意的两个宽度梯次当中去。要把这个字的风格写出来,就要尽可能突出这两个宽度梯次的对比效果。
也就是说“冖”要写得尽可能宽一点儿,而其他的笔画则须尽量收得窄一些。“冖”要是写窄了,整个字的格局展不开,会显得很小气;而其他的笔画要是写宽了,字形就会松散而缺乏层次感。
“榭”字,客观地说是挺难写的。难点是:字形里有三个“亅”。它们的主次关系怎么安排,形态上怎么表现差异。
要想把这个问题做一简单的处理也不是没办法,那就得像下面这样:
这样临帖的问题是显而易见地:将义符“木”的“亅”改做“丨”,倒是跟右边的两个“亅”形成了区别,但原碑的“木”明明是做“亅”写的。这就不是“临”而是“创”了。
另外,三个竖笔除长短略有不同外,几乎没有提按的变化,因而主次不分明,致使整个字的结构层次变得模糊。
从原碑来看,“榭”字的总体格局应该是左收而右放。
具体地说,就是写义符“木”的时候,“亅”要写得轻而细,最后一趯点到为止,尽量含蓄一点儿。“丿”不可长,长则义符“木”会整体变宽,破坏左收而右放的结构布局。
左边收住了“木”,右边得把“寸”放开。“寸”中“亅”要写得重,最后一趯出锋要充分,形态要饱满。横画须略长,增加其宽度。照此去写,成字大概是这样:
— THE END —
文字|晋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图片|九成宫碑&晋公子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