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 2024-07-10 10:08
上接《禅宗人物志:南阳慧忠(一)国师出山》
上回说到慧忠被唐肃宗下诏请到京城并拜为国师,唐肃宗就时常向慧忠请教一些关于佛法的问题。
一天,京城里来了位叫做大耳三藏法师的印度僧人,传言他通过修行具备了他心通的能力。所谓的“他心通”,也叫做传心术,据说是能不通过直接交流就能感知对方心中所想,类似于心灵感应。
传说佛教有“他心通、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六大神通,他心通是其中之一。
当朝天子是虔诚的佛教徒,时常礼遇佛法高僧。既然有这等的高手,当然第一时间是要推荐给唐肃宗的。于是在众官员的推荐下,唐肃宗知道了大耳三藏法师的存在,当然也对他很感兴趣。
但在召见之前,唐肃宗还是要先考量一下对方的虚实的,何况眼下自己这里正好有高手在,可以先帮自己验证一下。不然,只要自己说有“神通”就召见,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天子了?
于是唐肃宗就叫慧忠与大耳三藏法师先“过过招”,替自己去验证一下对方的虚实。
大耳三藏被引到慧忠面前,他见到慧忠禅师就上前礼拜,然后站到右边,只等慧忠吩咐。
古时,中国都是以左为尊的,看来大耳三藏阅历颇丰,也非常懂礼节,不但礼拜慧忠而且甘于站在下方,并不是那种自持神通就目中无人的自大狂。
他的名字就叫做“大耳”,或许是生来耳朵就特别大的缘故。至于“三藏”,指的是经藏、律藏、论藏。
“经”即指佛所说之经典,有关佛陀教说之要义、言行记录等,都属于经部类。“律”即有关佛所制定教团之生活规则,也即“戒律”,都属于律部类。“论”即对佛典经义加以论议,是后人加以细化、进一步发挥、延伸的论议解释。
能称为“三藏”法师的,都是精通经律论的佛教高手。
慧忠问大耳三藏法师:“听说你修得了他心通的能力?”
大耳三藏说:“不敢当”,谦虚的承认了。
“那你现在看看老僧此刻的心中在想什么?”,慧忠开始验证虚实了。
大耳三藏说:“和尚乃一国之师,何以想着去西川划龙舟啊?”
“现在呢,你看老僧的心又在哪里了?”,慧忠继续勘验。
大耳三藏说:“和尚的心怎么又飞到天津桥上看猴戏去了?”
慧忠没有接着问,而是眼观鼻、鼻观心,收敛心神。再问:“你看现在老僧的心在哪里?”
大耳三藏沉默良久,看不出来慧忠的心在何处。
慧忠于是呵斥他道:“你的他心通怎么不灵了?你这只重神通而无智慧的野狐精,你的修行路子走偏了还不知道!”
大耳三藏听慧忠这么说,无言以对。
佛法指的智慧而非能力。智慧,就好比说一块金子的纯度而不是指的重量。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他们的成色十足,而非有着白菜番薯般的斤两。
通透的修行者是有大智慧的。可以这样说,可以是没有神通的佛,但绝对不会是没有智慧的佛。修行先不要管什么神通,最重要的是自身的解脱,这才是大智慧。
大耳三藏的修为其实是已经很少见的了,但他用错了力。他不但追求神通,而且还卖弄神通以博人眼球,这已经偏离了一个修行者的正道。
他其实是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的,但对于能力的渴望欲罢不能。只不过没想到被慧忠看穿了,所以他最后无话可说,只能低头认错。
第一、第二次的试探,慧忠知道大耳三藏的他心通能力是真实不虚的。第三次,慧忠瞬间入定,安住于时时处处,不是“无念”的真空,也不是“有住”的实有,而是非空非有。
“虚空”不是真空,不是还有一个“空”在吗?它广阔无垠,能生万有。任凭大耳三藏的心怎么跟随都不可得,终究看见的是自心。
第三次,慧忠并不是把自己的心隐藏起来,而就是把心安于当下,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也叫做“无为”,无为法不执于一法,如何是可见的呢?
也可以这样说,有为法是“阴谋”,无为法是“阳谋”。“阳谋”,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恰恰就是“看不见”。也许是因为“近”,或许是因为“自然而然”,也或许已经是当下的一部分,如何能区别开来呢?
这个故事中还蕴藏深刻的佛理,值得仔细体会。
眼睛永远无法看见自己(镜子中反射不算),因为一旦把眼睛展现在的面前给你“看”的时候,它已经失去了“看”的功能。
也就是说,当眼睛成为被观察的对象时,它不再是观察者。当眼睛作为观察者时,恰恰就看不见自己。无论哪种情况,自己终究无法看见自己。
这像不像我们自己啊!如果总是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就总是看不见自己的问题。如果能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问题,肯定就会有所不同。
既然怎么都无法看见自己,那为什么又知道眼睛的存在呢?因为你正在用它看世界嘛!这就是体用合一。
同样,自心不可得,永远都追不上它。它就像一只不安分的蝴蝶,流连于花丛中而飘忽不定,当感觉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又跳跃到别处去了。
这就是为何“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虽然“三心”不可得,但不妨碍它的存在,当下一刻的所有呈现不就是在心的作用下而生出来的吗?
心在哪里?佛性在哪里?和眼睛一样,它其实就是一个观察者,永远无法抓住它的,所以不可见、不可得,根本不要企图去控制它、逮住它。
虽然不可追,却可以从它观察到的结果,知道它的存在,只需要去好好承担它的创造就够了。
那一切当下呈现的结果就是心、佛性的外显,这些都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东西了。如果要去做出判定、进行取舍,不就是“违心”的有为了吗?无为又该如何?
只要“顺心”,即无为,那就“如鸟飞空”。虽然飞过,但了无痕迹,不能说什么没发生也不能说留下了什么。大耳三藏再大的能耐又如何追上慧忠的无为心呢?
所以,在慧忠与大耳三藏的故事中很值得回味。这则公案在禅宗史上也被评论了很多,此处摘录如下,不作评述,只是翻译为白话文,其中滋味自行品尝。
有僧人问赵州:“大耳三藏第三次没有看见慧忠,不知道慧忠隐藏在哪里了?”
赵州从谂(778~897)说:“慧忠藏在了大耳三藏的鼻孔之上。”
这个 僧人还是没有搞明白,于是后来又去问玄沙师备(835~908):“慧忠既然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之上,为什么又看不见呢?”
玄沙师备回答:“那不就是因为太近了吗?”
这事还没完,白云守端(1025~1072)接着玄沙师备的话说:“慧忠如果真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上,那有什么难见的。其实,慧忠就在大耳三藏的眼睛里。”
禅宗人物志:南阳慧忠(二)勘破他心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