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白菜翡翠：解读玉石中的文化寓意

翠玉白菜，翡翠上的多子多孙。玉石之美者自古为中国人所钟爱，早在河姆渡文化时期玉器就广泛出现在中国人的祭祀、丧葬和权力场合之中。玉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玉石的细腻温润、含蓄清雅契合了中国传统文化，日益融入中国人的生活。

君子比德于玉，文人士大夫尤其喜欢玉器赋予了玉石"玉德"，比如玉石"润泽以温"象征无私奉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展现爱国气节，"冰清玉洁"象征清正廉洁洁白无瑕。玉器安置在书房，垂挂在腰间，耸立在庙堂。

中国人长期喜欢的是奶白色半透明温润如羊脂的软玉，尤其是产于西域的和田玉。东汉年间一种来自缅甸地区有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色彩的硬玉开始零零星星地进入中原地区，人们用一种雀鸟的名字来命名这种外来的硬玉。这种雀鸟毛色鲜亮，同样拥有红绿蓝棕等五光十色的色彩。

雄鸟赤羽称为"翡"，雌性羽毛呈绿色谓之"翠"，合称"翡翠"，这种硬玉就得名"翡翠"。翡翠自缅甸传入中国后起初并没有广泛传播，或许是缅甸与中原相距遥远受到交通和时局的影响，或许是中国人的审美尚需时间来接受这种五颜六色的硬玉。

中国人对翡翠的接受度并不高，长期以来翡翠在中原指的仅仅是一种绿色的玉石。明末清初翡翠越来越多地涌入中国，清朝政局稳固后涌入量越来越大，中国社会生活中翡翠的身影越来越频繁。乾隆皇帝钟爱翡翠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翡翠工艺品开始在中国蓬勃发展。

经验丰富技艺高超的琢玉工匠们把精美绝伦的制玉技艺和对传统文化的理解转移到了翡翠身上，雕制出丰硕的翡翠制品。乾隆之后紫禁城及王府豪门对翡翠的需求持续高涨，王公贵戚都以家藏翡翠的质量与数量来衡量财势。翡翠异军突起颇有从玉器中分离出来，凌驾于各种宝玉之上一统玉器江湖的趋势。

清朝中期翡翠从边缘玉石崛起为玉中之王，当时的翡翠依然以绿色为上品，特别是鲜亮浓郁的翠绿色翡翠最珍贵，常见的翡翠则是白绿相间的。

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翠玉白菜便是清代后期翡翠制品中的珍品。该作品长18.7厘米，宽9.1厘米，厚5.07厘米，由一整块白绿翠玉雕琢而成。白色翡翠部分雕琢为洁白的菜帮，绿色部分制作成了翠绿的菜叶。菜叶上还有两只栩栩如生的昆虫，分别是蝗虫与螽斯，小虫子的每一根触角都清晰可见。

螽斯类似于中国北方俗称的蝈蝈，它和蝗虫在当今社会的名声并不好，但在古代中国蝗虫与螽斯寓意多子多孙，是吉祥物，新婚馈赠中常用其形象。诗经中有《螽斯》一首：螽斯羽洗洗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白菜也有寓意，白菜大江南北最常见的蔬菜，国人餐桌上最朴素的食材，清清白白，不攀附，不倾轧。虽然其貌不扬，但片片菜叶包裹着鲜嫩洁白的菜心，含有出淤泥而不染，清廉自守的意蕴。

大诗人杜甫曾以白菜隐喻读书人不畏环境，怀才不遇的心境。传统文人画也常以白菜为主题，表达自身的清白，暗谏政治的昏暗。白菜与草虫相结合的题材起初出现在元朝画作中，到明朝之后越来越受欢迎。中国人视白菜草虫为吉祥题材，翠玉白菜题材尤其适合白绿相间的翡翠。

中国手工艺创作讲究"量材就质"，充分利用材质的特性发挥材质的特点，不做人为改造，讲究的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在枯木表面雕山。上述翠玉白菜就是这种思路的典型作品，白菜帮和翠绿叶浑然天成，毫无雕琢痕迹。

中国工艺品的另一个鲜明特征是"寓道于物"，工艺品不是简单的摆设装饰，往往蕴含着传统文化和精神寄托。工艺品中常见的骏马、蝉竹节、梅兰竹菊等题材都蕴含深意，传统文化给它们灌注了灵魂，它们才得以登堂入室陈列在庙堂和书斋，把玩在文人士大夫的手中。

成功的传统工艺品都是量材就质，寓道于物，二者结合的产物。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翠玉白菜翡翠，自然材质，人工雕琢和文化韵味和谐搭配，造就了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翠玉白菜原是紫禁城东六宫之一永和宫的陈设品，晚清时期永和宫是光绪皇帝妃子瑾妃的寝宫，因此人们公认此翡翠是瑾妃的嫁妆，象征她身家清白并祈求入宫后多子多孙。

瑾妃是光绪皇帝三个后妃中最不知名的一位，光绪的皇后是隆裕慈禧太后的亲侄女。第二位是大名鼎鼎的珍妃，瑾妃是珍妃的亲姐姐，15岁时与妹妹一同入宫，从光绪十五年(1889年)入官到1924年逝世。瑾妃一直默默无闻地居住在永和宫长达35年，这35年是冷清无助的。

瑾妃不像隆裕那样有慈禧太后的保驾护航，也不像妹妹珍妃那样活泼欢快，深得光绪皇帝的宠爱，基本上是紫禁城的透明人。瑾妃一生持守唯谨与世无争，却是三人中寿命最长的，她中年后身体发福，宫中称为"胖娘娘"。虽然婚姻徒有虚名，生活如同出家，瑾妃却是幸运的躲过了清末紫禁城的残酷争斗，最后以皇太妃身份颐养天年。

1924年10月20日瑾妃病逝在永和宫，幸运地躲过了1个月后溥仪被驱逐出宫的变故，避免了晚年流离失所的命运。不过翠玉白菜多子多孙的寓意并没有发生在瑾妃身上。自咸丰六年(1856年)春同治皇帝生于储秀宫以后，紫禁城再也没有诞生一个皇子。瑾妃入宫时紫禁城已经30多年没有听到婴孩的啼笑声了，祈求子嗣是晚清紫禁城的头号大事。

子嗣绵延与王朝强盛之间似乎存在正相关关系，嗣子空虚不正是晚清国势衰微的折射吗？此时此刻翠玉白菜出现在永和宫恰当其时，无论是瑾妃本人还是紫禁城内外，都希望永和宫能够诞下一个欢蹦乱跳的新生命。遗憾的是这座官殿只是再一次吞噬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没有任何"产出"。

瑾妃逝世之后翠玉白菜来不及清理腾挪，第二年为故宫博物院接管。1948年战火绵延，翠玉白菜被运往台湾，在迁台途中因为运送不慎，菜叶上螽斯的一根长须断了一小截特别可惜。有人将断了须的螽斯和没有根系的白菜分别解释为"断须虫"和"无根菜"，认为是隐喻帝王不以民为本君，无道则民反君，这应该是过度解读了。如今这尊翠玉白菜成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象征物镇馆之宝，出现在各种宣传品和研究文献中，市场上有诸多仿制工艺品。

除了它，台北故宫博物院还有两件翠玉白菜藏品。

·一件是黄绿相间的翠玉白菜，体量较小，高度约13.4厘米，材料质地稍差，颜色偏黄，菜叶上也雕有小虫，昵称"翠玉小白菜"。

·第二件翠玉白菜的菜心刻了一个洞，有人据此认为它应该是一个花插。

翠玉白菜是一个无名能工巧匠的祝福之作，跟随瑾妃在紫禁城度过了30多年光阴，如今化身为紫禁城的耀眼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