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 2024-06-10 19:12
艺术总是高高在上吗？
毕加索、凡·高、莫奈……只是说得出道不明的存在吗？
没有专业基础，就不能去看画展？
当别人侃侃而谈古典主义、印象派的时候，就只能低头不语或不懂装懂、附庸风雅？
…..
一般意义上，是的（坏笑），但不要悲观。
往往，我们会被不了解的事物吓倒，以为要拿下它是一项长期的、复杂的、艰巨的，以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实不然，如果掌握了一点点小窍门，撬开艺术的大门不过弹指一挥间。而这把钥匙，日本知名美术史家宫下规久朗已经为我们准备好啦（插播一下，宫下规久朗是日本知名美术史家、东京大学文学硕士、神户大学人文科教授，被称为“日本卡拉瓦乔研究第一人”，曾获三得利文艺奖，著有《欲望的美术史》《饮食西洋美术史》《安迪·沃霍尔的艺术》等）。
蜘蛛、蜥蜴，眼镜、纸牌，樱桃、苹果……这些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事物，通通都是解锁世界名画的密码。因为在艺术家的画笔下，它们不只是简单地被定格、描摹，而在“图画故事”中各自承担着不同的角色。要知道，绘画不只是再现瞬间，更是讲述故事，是艺术家表达所思所想的途径。
那么，当艺术家要体现邪恶、贪婪、淫欲、冷血、傲慢、欺瞒……这些恶德的时候，怎么办？青面獠牙的魔鬼、大腹便便的懒汉、裸露且充满诱惑的身体……？不不不，毕加索说过：“没有必要非要画一个持枪的男人，一个苹果也可以预示着革命。”
是的，那些自带“招黑体质”的动物们在必要的时候出场了。
蛇
基督教中“邪恶”的代名词
如果说蛇是 “邪恶”代表的头牌，反对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它那没有四肢、蠕动前进的形态，以及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手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蛇被视为恶魔的象征，是深受基督教的影响所致。世界上最早的人类亚当与夏娃受到蛇的诱惑，偷吃了善恶树上的果子。为了赎罪，他们被上帝逐出伊甸园，男人必须劳动以糊口，女人要承受生产之苦，蛇则受到惩罚，终生只能在地上爬行。西方的艺术创作时常以蛇诱惑亚当与夏娃偷尝禁果为题。蛇的四肢是因为受到惩罚而失去的，在雨果·范德古斯的作品中便以有四肢的蛇来表现它受罚之前的模样。
雨果·范德古斯（Hugo van der Goes），《原罪》（The Fall），1467—1468，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蛇的负面意义后来被扩大，成为罪恶与异端的象征。天主教改革的运动中曾出现圣母玛利亚踩着蛇的画作《圣玛利亚与蛇》。在卡拉瓦乔的这幅画中，圣母脚踩着蛇，圣子耶稣则战战兢兢地踩在圣母的脚上，这里的蛇除了可以被视作诱惑亚当与夏娃犯罪的那条蛇，也被认为暗喻新教徒是异端，即圣母与耶稣在一起击退异端分子。
卡拉瓦乔，《圣玛利亚与蛇》（Madonna and Child with St Anne），1605—1606，意大利罗马博尔盖塞美术馆
蜘蛛
也是邪恶的象征
蜘蛛张网捕食猎物的行为在《圣经·旧约》中代表不义、邪恶、虚伪和贪婪（这么多！）。法国画家奥迪隆·雷东画过不少长着人脸的蜘蛛。他的作品《笑面蜘蛛》浮现一抹诡异的笑，象征人类的邪恶。
奥迪隆·雷东（Odilon Redon），《笑面蜘蛛》（The Smiling Spider），1881年，法国巴黎奥赛美术
相传，日本有化成人形的女郎蜘蛛、袭杀人类的土蜘蛛等妖怪。幕末时期的浮世绘画家歌川国芳也有关于土蜘蛛传说的画作。这幅画表面上描绘源赖光（平安时代大将）消灭土蜘蛛，其实是一幅批判时事的讽刺画，讽刺老中水野忠邦（江户时代后期的大名，德川幕府首席老中）坚决实行的天保改革，在主张质朴俭约、肃清风纪的号令下，不但剥夺百姓的娱乐，还施压于民。
歌川国芳《源赖光公馆土蜘蛛作妖怪图》，1843年
蜥蜴
冷血又无情的象征
蜥蜴，俗称“四脚蛇”，又称“蛇舅母”，冷血动物。他的形象不免与“伪装”“伏击”联系的一起，因此并不招人喜爱。在艺术的领域也是如此，蜥蜴始终扮演着不起眼的角色。在西方，它一向被视为冷血、无情的象征。
洛伦佐·洛托有一幅名画《青年肖像》。画中青年身边的桌上有一只蜥蜴。虽然后人不知道这个表情有点酷的青年是谁，但洛托机敏地利用小道具暗示了他的人生和个性：画面左后方是狩猎用的笛子和鲁特琴，右上方是一只倒吊的死鸟，桌上有四散的玫瑰花瓣，以及拆封的信、戒指与披肩。
有一个说法是，年轻人手上翻阅的是账本，蜥蜴代表冷血、无情，四散的花瓣则暗示与情人分手。也就是说，年轻人对于自己迷恋狩猎、音乐和女色的过往感到十分懊悔，决定将心思放在家业上，他的父亲感到非常欢喜，于是请人帮儿子画了这幅肖像画。
另一个说法是，四散的玫瑰花瓣代表忧郁，暗示这个年轻人既忧郁又神经质，是个像蜥蜴一样毫无感情，成天埋首书堆，不喜欢狩猎、音乐和社交活动的人。
总之，肖像画中的青年应该是个性格古怪，让洛托印象非常深刻的人。
洛伦佐·洛托（Lorenzo Lotto），《青年肖像》（Portrait of a Gentleman in his Study），1530年前后，意大利威尼斯学院美术馆
狐狸
在西方代表恶德
在《伊索寓言》中，狐狸被视为狡猾又聪明的动物。流传于12 世纪法国的民间故事《列那狐的故事》，讲述狡猾聪明的狐狸列那一面欺瞒其他动物，一面用巧智战胜蛮力的各种故事，后被德国大文豪歌德写成《列那狐》（Reineke Fuchs）。就像这些故事的含意，狐狸在中世纪以后成为“欺瞒”“贪欲”的象征，被和骗子、异端归为同类，代表邪恶。
丢勒的水彩画《动物群中的圣母》将平常的动植物如同图鉴般一口气填满画幅。圣母身旁有代表纯洁的鹦鹉，前方有一只被锁链锁住的狐狸，表示恶魔的力量在神面前被封印。
丢勒，《动物群中的圣母》（The Virgin Among a Multitude of Animals），1503年，奥地利维也纳艾伯特美术馆
擅长狩猎画的19 世纪画家居斯塔夫·库尔贝有幅画则描绘了在雪中落入陷阱的狐狸，算是难得的以狐狸为主题（而非配角）的画，但同样也暗喻恶德被封印。
居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陷阱里的狐狸》（Fox Caught in a Trap ），1860年， 日本东京国立西洋美术馆
上述的蛇、蜘蛛、蜥蜴和狐狸，或因为外形狡黠冷酷，或因为传说，会使人不自觉地想到“恶”，可接下来出场的这几位，怕是会让人感到意外了：专吃害虫的青蛙、浑身是宝的猪、人类的“近亲”猿猴，以及文艺青年之爱——喵星人，它们也会和“恶”扯上关系？
青蛙
同样代表邪恶
在西方，青蛙和蛇一样是代表邪恶的动物。《圣经·新约·启示录》记有：“我又看见三个污秽的灵，好像青蛙。”中世纪末流行雕刻腐烂的尸体作为墓标，墓庙里的尸体上爬着蛇和蛆，青蛙则贴在尸身的脸和大腿上。
一幅名为《死亡恋人》的画作里，尸身腐烂的男女立像画风诡异。这类画暗喻就算现世的衣装再怎么华美，死后也终将成空，表现人终须一死的主题。在这幅画中，就有一只大黑蛙依附在女人的大腿上，实在阴森可怖。
《死亡恋人》（The Dead Lovers），16世纪初，法国斯特拉斯堡圣母院博物馆
猪
在中世纪是贪婪与淫欲的象征
有别于狗，猪出现在画作中时通常带有不好的含义。猪在中世纪是贪婪与淫欲的象征，也用来比喻好吃懒做的人。在《圣经·旧约》的律法中，猪被视为不洁的牲畜；而受到犹太教的影响，伊斯兰教也禁止食用猪肉。谣传过去有许多人因为生吃猪肉而中毒，不少地区便将吃猪肉视为一大禁忌。也有一说是猪不像牛、羊等草食性动物，它们吃的东西与人类无异，所以饲养起来比较花钱而被禁止食用。
在北欧艺术宗师丢勒的版画《浪子》中，一位年轻人屈膝祈祷，身边聚集着大大小小的猪，这个年轻人就是《圣经·新约》里的浪子。浪子出生于富裕农家，身为次子的他嫉妒勤勉的长子，央求父亲提前分配家产。之后，他带着分到的一大笔钱前往都市，过着放荡的生活，不久便将身上的钱花得精光，落魄到替人养猪糊口的地步（犹太人视猪为不洁之物，没有比养猪更为低贱的职业）。后来，浪子选择回到父亲的身边，而他的父亲也愿意原谅、接纳他。
丢勒，《浪子》（The Prodigal Son），1496年前后，铜版画
猿猴
在西方代表邪恶，也被用来嘲讽人类的愚行
在西方的绘画中，猿猴和猪一样，被赋予强烈的负面意义。它被视为接近人类，但比人类智能低劣的物种，也是异端、淫欲等邪恶品质的象征。
此外，因为猿猴会模仿人类，中世纪以后，人们自然而然地将猿猴模仿一事与艺术相关联，甚至使其成为绘画、雕刻的题材之一。17世纪以后出现了描绘猿猴过着人类生活的风俗画，猿猴拿笔画图、拿凿子雕刻等形象频繁出现在画作中，艺术家以此讽刺人类的虚荣心与愚蠢行径。佛兰德斯派画家小大卫·特尼尔斯便画了一系列猿猴下厨、嬉戏等模仿人类行为的风俗画。
大卫·特尼尔斯（David the Younger Teniers），《厨房的猿猴》（Apes in the Kitchen），1645年前后，俄罗斯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
猫
总被认为是坏蛋、恶魔的化身
现实生活中，有很多爱猫人士，猫独立而神秘，呆萌且温顺的形象让许多人欲罢不能。但在画作中，猫却是经常被描绘成坏蛋、恶魔的化身。
在日本，谣传随着年岁渐增，猫的尾巴会化成好几个，变成猫妖。此外，日语中有“装乖”“猫贼”等借用猫的形象的负面词汇（反之，也有“招财猫”这样带有吉祥之意的物品）。
而在西方，猫则一惯被视为恶魔、魔女的象征，很少单独入画。虽然装饰用的风俗画常以家猫为题，但不会像日本那样去美化猫的形象。例如，意大利画家洛伦佐·洛托的《受胎告知》中，那只看到天使前来告知而仓皇逃走的猫其实就是恶魔的化身。
洛伦佐·洛托，《受胎告知》（The Annunciation），1534 —1535，意大利雷卡纳蒂市立美术馆
尼古拉斯·玛斯的《祈祷的老妇人》也是如此，画中的猫是扰乱老妇人祈祷的恶魔使者。虽然观者会担心老妇人将被恶魔诱惑，但挂在墙上的钥匙却暗示着老妇人死后会上天堂。西方也有不少人喜欢猫，所以画中的猫也许是老妇人饲养的宠物——但相较于狗，猫在以画寓意的传统西方画作中注定被视为“坏蛋”。
尼古拉斯·玛斯（Nicolaes Maes），《祈祷的老妇人》（Old Woman Saying Grace），1656 年，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美术馆
尽管这些动物在绘画中普遍被视作“恶”的代表物，却也不尽然。比如，狐狸在日本并非邪恶的角色，而被神话为稻荷神的使者，是民间信仰的对象。蛇在日本也常有正面意义，白蛇更是被视为神的使者。在西方，基督教普及前，蛇象征男性生殖器与雨，还出现在世界各地的祭祀仪式上。蛇也被认为是聪明的动物，根据《圣经》记载，耶稣曾经对使徒们说：“你们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
除了“恶德”，勤勉、灵巧、忠贞、勇敢、政治等美好的品德，在绘画中也有对应的象征物。而他们会是什么呢？下一期我们将为您解答。
最后，让我们来简单总结和升华一下。
绘画，是一门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艺术。画家在用画讲故事的时候，除了用色彩、构图表达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常常还要借用一些特殊的象征物来表达不便于直接体现的事物。
当然，象征物与所指代的对象之间，应该有必然的联系，并且相对易于理解，这样才能发挥作用——比如，丑陋的形象多与邪恶挂钩。另一方面，西方传统绘画多半受宗教思想的影响，象征物早有定型并带有某种宗教意义，比如羊代表耶稣。艺术作品中的象征物除了动物，还有图案与图形等抽象符号（想想毕加索），植物（如梅、兰、竹、菊“四君子”），人工制品（如权杖是皇权和神权的标志），自然现象（如日出、日落分别象征死亡和再生），还有人体和服饰（皇冠象征王权、力量、胜利和荣誉的获得），等等。[i]
[i] 白锦莲：《谈绘画创作中象征物及暗示手法对主题的表现》，福建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3年04月第2期，第1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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